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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章 一曲終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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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……”蘇洛喉頭一哽,聲音微微發顫,“……獨自去了鎮中酒樓用飯,而後在酒樓中借宿,直至第二日清晨。”

“這麽說來,還是無人能證明那一日你不曾出現在雲湖堡內了。”蕭雲深深嘆了口氣,眼中似有決斷,“阿洛——”

“我可以證明。”一道清冷的聲音突然打斷了蕭雲即將出口的話,眾人循聲望去,卻是一名陌生的白袍男子,腰懸白玉,負手信步走到了夜行衣少女的身旁,站定,“那一晚我一直同蘇姑娘在一起,未有一刻分離;因而下手殺害林遠少俠之人,絕不是她。”

白袍男子的突然出現讓眾人都楞了楞,仔細一看卻不是在座各門派中的弟子,那略帶病容的面色甚至都不像是個江湖中人,這是誰跑到雲湖堡來湊熱鬧?

“你又是何人?”那鏢局領頭大喝了一聲,顯然對男子的意外出現很是不滿。

“凜淵閣閣主,李舒夜。”白袍男子微微一笑,施施然抖開了手中檀木折扇,也不顧周圍人聞聲齊齊吸了口冷氣,不少人甚至在聽到這個名字時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,神色戒備至極。

“那一晚多虧蘇姑娘為在下徹夜療傷,救命之恩豈能不報,以凜淵閣的名義擔保,蘇姑娘不會是你們尋找的殺人兇手。”

李舒夜信手搖了搖扇子,當眾暴露身份神色間也未見一絲慌亂,倒是周圍的江湖豪俠們顯得更加無措,竊竊私語聲不絕於耳。

畢竟是傳說中專攻毒術與暗殺的神秘門派,身為閣主卻如此輕易的暴露身份,實在令人無法深信,而蕭雲聞言則緊緊的皺了皺眉,連帶任千行與雲湖盟五大門派的要人都有些色變。

李舒夜對眾人或探究或畏懼的目光恍若未聞,他朝蘇洛眨了眨眼睛,眼底帶著令人安心的笑意,像是在寬慰她不必擔心。蘇洛心頭一熱,眼眶微紅的蹭了蹭鼻尖。

“……舒夜,你不必如此。”

話是這麽說,蘇洛心中卻還是一陣溫暖。到底還是有人願意相信她,李舒夜是她所遇到的第一個未將她師父穆星洲喚為‘血魔’之人,自然也不會為她打上血魔傳人即是惡人的烙印,在所有人都為此指責她是兇手的時候,卻只有這個才認識不久,連好友都稱不上的青年願意站在她身邊,甚至不惜暴露身份以證她清白。

那鏢局領頭還想要說些什麽,張了張口卻發不出任何聲音,不止是他,一時間四周不少人都發現自己提不起內勁發不出聲音,人群中頓時一片慌亂。

“方才忘了說,我過來的時候順手下了點東西,南洋的七清之毒,當然是註意過用量的了,不出意外的話三個時辰後就會自行解開,諸位不必緊張。”李舒夜將折扇一收,慢悠悠的補了一句,人群間頓時炸開了鍋,一時間所有人的劍都指向了他,李舒夜卻是視若無睹,依舊悠悠的搖著手中的折扇,風輕雲淡,仿佛只是跟在座之人問了聲好。

不遠處的江憐南聞言色變,九黎是常駐南洋的門派,七清之毒代表著什麽他自然清楚,然而連他也不知道李舒夜是何時下的毒,倘若他方才下的是真正分量的七清之毒,那麽在座幾人都已經死過好幾個來回了。

江憐南後背一涼,看向李舒夜的神色也多了幾分戒備,這個看起來風吹就倒的病弱世家公子,難道真是那傳說中江湖第一毒術門派凜淵閣的閣主?

任青瀾最受不得這樣的挑釁,剛想要開口,卻被李舒夜搖了搖手指示意她安靜,青年的聲音平穩,帶著不容人抗拒的意味,“我自然會說明,為何蘇姑娘不會是兇手。”

他看了任青瀾一眼,而後看向蕭雲,眼中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神色,“殺死林遠少俠之毒名為鳶姽,是我凜淵閣的特有的用量,這麽說的話,諸位是否明白?”

凜淵閣專司毒術與暗殺,這在江湖中根本不是秘密,眾人齊齊色變,卻是想不到林遠竟然是死於凜淵閣之手,而凜淵閣不會無緣無故的殺人,必然是有人下了委托,暗中想要林遠的命。

“想要林少俠性命的委托人,就在這雲湖盟之中。”李舒夜再次抖開了折扇,嘲諷的彎了彎唇角,“不過出於凜淵閣的信譽,這人是誰我就不方便透露了。可見啊——你們這些所謂的正派人士根本是心口不一,兩面三刀;口口聲聲討伐著所謂的兇手,殊不知真正的主謀正背地裏逍遙自在。”

“信口雌黃!”他這一席話說的在座之人臉上一陣紅一陣白,任青瀾惱羞成怒的反駁了過去,“這不過是你一家之言罷了,說什麽委托人在我們之中,說不定你才是真正的兇手呢?”

李舒夜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,“先前信誓旦旦說兇手是蘇姑娘,這會兒又變卦了?”

任青瀾給他噎的說不出話來,一個勁兒的指責李舒夜胡說八道,兇手必定是蘇洛無疑;李舒夜啪的合上了手中的折扇,以扇柄點了點她,又朝向了自己,“憑我一家之言不足以證明,那憑武力說話如何?大家都是江湖中人,論不過的理,自然是得靠拳頭來說話了。”

“你——”任青瀾一時語塞,她那點三腳貓的功夫當然不敢上前挑戰不知底細的李舒夜。如果他真是那傳聞中凜淵閣的閣主,她有幾條命都不夠送的,要知道時隔兩年,玄門之主的屍體如今還在那早已荒廢的門派之中凍著呢,名震江湖的‘凝邪’之毒,借她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輕易挑戰。

“說也說不過,打也打不過,你們還能怎樣?”李舒夜悠然自得把玩著折扇,神情看上去格外無賴,周圍的江湖俠士們相顧無言,眼前這人雖然看著沒什麽武功,卻有很大可能是那凜淵閣的閣主,身份擺出來十分唬人,眾人不知他底細,一時間誰也不敢真的上前挑戰。

先前還義正言辭的眾人集體吃癟,蘇洛看的心頭一樂,朝李舒夜那邊望去的時候碰巧發現他也正往這邊看,兩人相互交換了一個帶著笑意的眼神。

也就是李舒夜敢這樣亂來,蘇洛知道這人今日清晨才經歷了一次寒毒發作,眼下虛弱的別說是在場這些江湖俠士,隨便來個青壯年的普通人都能讓李舒夜毫無還手之力;但他偏偏能將所有人都嚇唬得不敢上前,讓蘇洛深覺有趣,一時間連被冤害心境似乎也沒那麽沈痛了。

兩人相視一笑的情景莫名刺痛了蕭雲的眼睛,在眾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相互觀望之際,蕭雲突然上前一步,沈聲應戰,拔劍便向李舒夜刺去。

“雲湖盟蕭雲,求賜教。”

叮——

劍刃碰撞的聲音響起,蒼鈞劍沒能刺中李舒夜,而是被泛著緋色微光的劍刃給擋了下來,蕭雲瞇了瞇眼睛,看著提劍阻擋他攻勢的蘇洛,聲音逐漸冰冷,“阿洛,你這是鐵了心要背叛雲湖盟了?”

蘇洛一劍挑開蒼鈞,迫使蕭雲的劍退到對李舒夜來說相對安全的地方。她用力抿了抿唇,橫劍擋在了李舒夜身前,維護之意溢於言表。

李舒夜是為了她而站出來的,這樣的情況下,她如何能讓絲毫不會武功的李舒夜與蕭雲正面交鋒?即使李舒夜身懷名震天下的劇毒,碰上蕭雲這樣的高手最多也不過能落得一個同歸於盡的下場,無論死去的是他們之中的誰,都是蘇洛絕不願意看到的情景。

兵刃碰撞的聲音再次響起,兩人的身影幾乎同時消失又同時出現,眨眼之間已然過了數招,眾人只感覺到兩股強悍而深厚的內力激烈碰撞,震的四周草屑塵土簌簌飛起;這次的對決與前幾日助興表演般的比試不同,蕭雲急於證明,而蘇洛也有無法退讓的理由,雙方都深知對手的厲害,因此一開始就用了真功夫,彼此都沒有留手的打算。

刀光紛亂,無人能看清那兩個纏鬥在一起的身影,最終一聲兵刃相交的脆響,蘇洛跟蕭雲各退一步,拉開了距離。短時間內激烈的對決讓兩人都有些喘息,一時間看不出究竟是誰更占上風。

“阿洛,你真要跟這凜淵閣的惡人同流合汙?”蕭雲穩住了身形,眼中交織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神色,像是惋惜,憤怒,還有一絲隱隱約約,無人能覺察到到的嫉妒。

雖然外人看著像是平手,但蕭雲知道自己輸了,再打下去蘇洛一定會壓制住他,所以他只能提前結束對決,未在眾人跟前顯露頹勢。

“貪狼在你眼中是惡人,舒夜在你眼中也是惡人……然而他們於我而言都是朋友,救我於危難之中,頂著所有人的壓力也會相信我的摯友。蕭雲,我原本以為那個人是你。”蘇洛微微嘆了口氣,聲音中略帶哽咽,氣勢上卻無一點退讓之意。

“我也以為那個擁有共同信念,願意隨我懲奸除惡的人是你。”蕭雲搖了搖頭,目光之中帶上了一絲哀切,“阿洛,原來你我從一開始,就不是走在一路的人。”

親耳聽到他說出這句話,蘇洛雖早已心有端倪,此時卻還是忍不住眼眶一紅。

蕭雲這話,算是斷送他們之間相知相遇,同行江湖四年的情誼了。到底為什麽,又是從何時開始,他們之間從相遇時的惺惺相惜變成了如今這般模樣?

“你若真要與凜淵閣之流廝混在一起,從今以後便再不得踏入雲湖盟的大門。”蕭雲冷聲道,目光緊緊的鎖在蘇洛身上,似乎期待她的態度有所轉化,然而蘇洛只是咬緊了唇,用抗拒的態度默默護在了李舒夜的身前。

“如此,也罷。”蕭雲看了她一會兒,最後長嘆一口氣,握緊了手中的蒼鈞劍,忽的朝前一擲,直直的釘在了蘇洛的腳下,“雲湖盟絕不會放縱惡人,卻也不會冤枉好人。此案雲湖盟自會詳細查明,念在你我往日的情誼,今日之事便放你一馬,從今往後蘇洛此人之言行,與我雲湖盟再無瓜葛。”

蘇洛垂下頭看著那把插在自己跟前的黑刃,心中難受的猶如刀絞。她用力掐著手心防止自己落下淚來,眼眶通紅的擡起頭,望向蕭雲。

蒼鈞劍仿佛斬裂了所有過往的默契與信任,將他們分離為兩個世界,蕭雲那邊有著雲湖盟的眾人,而蘇洛這邊,只有她與李舒夜。

蘇洛深深吸了口氣,嘴唇動了動,最終還是未發一言,提劍轉身離去。對她亮劍的眾江湖俠士一時間也拿不準情勢,包圍著她緩緩移動,青麓劍派的劍陣依舊緊密,只待一聲令下便可將蘇洛困入其中,代替師兄暫領門派的林旭不禁緊張的咽了咽喉頭,心中猶豫著是否下令。

雖然罪名並未確立,但蘇洛好歹也是殺害林遠大師兄的嫌疑人之一,斷然不可就這麽放她離開。林旭下定了決心,暗中捏起一個劍訣,青麓劍派的弟子聞勢而動,氣勢洶湧的攔住了蘇洛的去路,一時間劍光紛飛,幾乎遮住了黑衣少女單薄的背影。

武器聲錚然而動,首先響起來的是一名青麓弟子的慘叫聲,蘇洛倒是沒傷她,只是奪下了眼前幾人手中的長劍,全數扔回了林旭的腳邊。林旭大驚失色,雖然這次跟來雲湖堡的只是門中的普通弟子,但青麓劍派以劍陣聞名,他從未想過會有人能如此輕易的破了門中引以為豪的劍陣,微微張大了嘴,一時間驚的忘記了言語。

“我最後說一次,殺害林師兄的人不是我。”蘇洛冷眼看著這個不堪重責微微顫抖的少年,手中緋刃挽了個刀花,晃起一簇緋光後收回了袖中。即使已經收劍,蘇洛身上的氣勢卻分毫不減,林旭毫不懷疑自己若再有動作的話,蘇洛袖中之劍下一刻就能輕松刺穿他的喉嚨。

“而我蘇洛要走,便無人攔得住。”

語畢,黑衣少女拂袖離去。這一次再沒人敢上前攔她,雲湖盟的人也沒有要出手的意思,一時間氣氛出奇的尷尬與靜謐,眾人就這麽看著她與李舒夜一道離去的背影,逐漸被濃郁的夜色所吞沒,徹底消失在雲湖堡的大門之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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